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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九十章相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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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九十章 相逢

死亡是什麽呢?

百度百科上說,死亡指喪失生命,生命終止,停止生存,是生存的反面。哲學上說,死亡是生命(或者事物件)系統所有的本來的維持其存在(存活)屬性的喪失且不可逆轉的永久性的終止。

喪失、終止、不可逆轉……都是些很決絕的詞,因為死亡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決絕的事情,當我們還沒有明白它,就必須要去迎接它。

人一旦開始衰敗,身體就會每況愈下。媽媽似乎自己也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,焦急得想要出院回家。

“我們去北京看看吧!”我抱著媽媽,柔聲安慰,“北京有最好的專家,最好的設備,一定能夠治好你的。”

媽媽搖頭,輕輕理一理我長長了不少的頭發,“能不能治得好,我自己心裏知道。折騰了這麽多次,我有點累了。”

我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
明見問她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,她說她想回家。媽媽說的家,是四川的那個小村子,她說她想念家裏的老房子,村口的桑樹和小池塘。

那裏是她出身的地方,她在那裏長到了二十歲,之後二十年就再也沒有回去過。

可是二十年好長啊,老房子已經被拆掉了,村口修了公路,桑樹被砍掉,小池塘也已經填平。物是人非,所有和她童年有關的痕跡都已經被淹沒在了時間的洪流之中。

我們到的時候正值晌午,媽媽站在村頭的公路旁,望著一棟棟瓦房升起的炊煙,表情很平靜,看不出來在想些什麽。

“帶我去看看你外公外婆的墳吧。”她說。

外公外婆的墳墓都在田間,兩個小小的土墳包,因為長時間沒有人來打理,墳頭上長滿了雜草。

媽媽就大喇喇地坐在墳邊,吃力地用手去拔那些草。我要去幫忙,她揮揮手攔住了我,“不用,我自己來。你們去別處轉轉吧,我有些話想和他們說。”

我和明見遠遠站著也不敢走遠,只能看到媽媽一個人慢慢地把兩座墳上的雜草都清理幹凈了,又吃力地從旁邊捧起一抔土添在墳上。

一抔又一抔,直到兩座墳被修整得稍微有了些樣子。

“姐,你說這世上會有轉世輪回嗎?”明見問我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我看著湛藍的天空飛過去一群撲棱棱的鳥,“如果有,外公應該和你差不多大,外婆現在才上幼兒園。如果以後媽媽……”

我頓了一下,突然說不下去了。

我突然間覺得陰曹地府轉世輪回的世界觀很美好,好像死亡只是一次再普通不過的別離,我們從此相忘於江湖,天各一方但各自安好。

也許某一天,我在這個世上還能重新再遇到她。那時候我們或許只是路人,彼此相見不相識,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會有一陣恍惚。

明見也不說話了,擡頭看那群已經飛到了天邊的鳥,突然忍不住嗚咽了一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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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四川回去之後,媽媽的身體就再也支撐不住了。她不願意去醫院,我們就租回氧氣瓶和輸液架,每天去醫院拿藥,自己給她紮針輸液。

我和明見現在都已經能夠很熟練地紮針輸液。為了做到這樣,我們每天要在對方的手上紮無數針。這是很笨的辦法,但我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。

很多個晚上,護士給媽媽註射完鎮靜藥物後離開。我和明見關好門,檢查一下媽媽是否已經睡著。之後就拿出皮筋針頭開始互相紮針。

明見很勇敢。他總是一言不發地卷起袖子,把整條胳膊伸到我面前說:“姐你一個人學就夠了,我笨手笨腳的,別把你弄傷了。”

可我寧可自己是被紮針的那一個。每次我看到針頭平平地插進我的血管,看到有鮮紅的血液順著塑料管流出來時,心裏才會覺得松口氣。

我從前很怕打針采血,可是現在一點也不怕了。困境和絕望好像一下子根治掉了我所有矯揉造作的壞毛病,把我變得如鋼鐵般堅硬。

明見有一天突然說:“姐你知道嗎?我現在都不敢和你對視。每次看到你的眼睛,我就很想哭。”

可我卻哭不出來了,每天做得最多的就是笑。和媽媽說話時要笑,給她打針時要笑,給她按摩擦洗時要笑,她疼得想死時也要笑。

時隔三個月,我終於又一次見到了蘇陳。

大概是因為心理壓力過大,突然間就發了高燒。我去醫院給媽媽拿藥,一個踉蹌栽倒在了醫院的走廊上。

醫生懷疑我感染了肺炎,給我開了單子去采血處抽血化驗。

醫院的采血處總是人滿為患。我臉上燒得通紅,坐在座椅上等叫號,眼皮像沾了膠水一樣一閉上就再也睜不開。

迷迷糊糊間感覺有個影子擋在面前,我難受得厲害,難受地直哼哼。

“芋頭?”是蘇陳的聲音。

我下意識地仰起頭張開雙手:“抱。”

蘇陳猶豫片刻,嘆息一聲終於還是輕輕抱住了我。

他抱住我的那一刻,我一下子就驚醒了,有些無措,卻不想松手。

蘇陳問:“發燒了?”他把手貼著我的額頭,冰冰涼涼的。

“嗯。”我哼哼。

“看過醫生了嗎?”

“看過了。”我嘟囔,“醫生說要抽血……”

蘇陳抱我抱得更緊了些,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就像哄小孩子一樣:“我也要抽血。別怕,一會兒我陪著你。”

“不用,我已經不害怕了。”我嘆了口氣,還是松開了他,“你怎麽會在這裏?”

“肺炎,來拿藥。”蘇陳說完這一句就沒有再說話,默默在我旁邊坐下。我們兩個各懷心思誰也不說話。采血處很忙碌,越忙碌,我們就越尷尬。

終於,護士喊到了蘇陳的號碼,蘇陳沈默地看了我一眼,帶上口罩和鴨舌帽,起身去窗口抽血。

他比上次見面好像又高了一些,整個人像根雨後的竹子,修長清瘦得不像話。真神奇,到現在還在長個子,他果然還是個小孩子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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